*
轻轻的把房门关上,我避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的走了出去。
白天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和H依约好了要在晚上去她家学做便当。碰面场所是公园。
认识H依,是在我上高中的第一天,从国中生变成高中生的这一转变,让我感到十分不安。坐如针毡的在未来将会待上整整三年的班级里,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死死盯着桌子,我数着木桌上的纹路消除自己的紧张感。
班级里多半是两组或三组站在一起的曾经在国中同班的学生。国中时期在另外一个城市上学的我,自然而然演变成整个班级里找不到任何一个有所关联的人。
【唉......】
发出沉闷的叹气声,我觉得有点筋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住脸,眼睛透过故意留下的缝隙观察着周遭。
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独自一人的H依。
浅褐色的利落短发,健康小麦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下意识的认为非常帅气。
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书的H依和我的垂头丧气形成极大的差别,看起来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
也许这是我这辈子最勇敢的行为,我用僵硬的步伐,挪动般的走到H依的身边。
【你、你好......】
H依抬起头,是在疑惑我的擅自搭话吧。我涨红了脸,努力吐出一句话。
【你也是,一个人吗......?】
感觉到H依眼中的不解越来越深,心脏倏地一紧,害怕被讨厌的我慌乱地为自己辩解。
【啊、当然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就是说......那个、】
喉咙被什么人掐住了一般,我支支吾吾地说出连自己也不能解释的词语。
啊,太丢脸了......
我躲避着H依的视线,低下了头。
一定,会被认为是莫名其妙的奇怪家伙吧。
我泄气的等待着H依说出[抱歉,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诸如此类要赶走我的话语。
H依沉默着,我在内心拼命催促她快点把我哄走。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无异于等待审判的犯人。
【噗。】
意料之外的听到H依嗤笑的声音。
【嗯,是啊。】
我抬起头,有些反应不来。
【我是H依。】
她伸出手,这是在表示友好?
【我、我是G葵。】
H依的手很柔软,留着很漂亮的指甲,我对待易碎品一般的轻轻握住,H依感到我的小心翼翼,回以一个微笑。
【请多指教啦,G葵同学。】
像是要连同把我的力气也统统使出来,她用力握住我的手。
我被包围在非常温暖、而又温柔的触感当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当天中午,和H依一起在教室吃便当,H依的便当里的菜色十分丰富,相比之下我只是做了最简单的海苔便当。
【H依同学的便当是自己做的吗?】
【啊。是啊。】
【好厉害......】
早上那么仅有的一点时间,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还好啦。】
H依有点害羞的揉了揉头发。
【呐,我说G葵同学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一定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吧。】
突兀的被如此问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话是这样觉得的,但这句话从H依嘴里说出来,总觉得直接如实回答会不会太过失礼。
【不用摆出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啦,我就是随便问问。】
小心思被完全看透,尴尬的笑了笑。
【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就是觉得H依同学很帅气什么的。】
【哈哈,是吗,是这种感觉吗~】
【嗯......嗯。】
【其实呢,我啊。】
H依摆弄起放在便当盒旁边的餐具。
【刚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也是有点害怕呢,心里想着,只有我一个人是落单的......之类的。】
【唉?】
【所以说多亏有G葵同学啦。】
H依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从便当里夹出一个炸虾放在我的海苔便当上。
【嗯,这个可是我今天的力推哦~】
我放进嘴里咀嚼着,无论是炸虾的脆皮和里面的嫩肉都完美得无懈可击,给予味觉至高无上的满足。
【超级好吃!】
【对吧对吧~】
大概是说出心里话舒畅了许多,她再次露出微笑———至今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来的那份笑容......
*
这是我在高中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分钟甚至是每一秒,快乐都源源不断的从内心深处涌现而出。
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要是能永远的将这份快乐、这份幸福维持下去就好了。
当时的我,是这样天真的,如此想道。
*
我在公园的游乐场所的秋千旁看到了H依,她低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看起来十分悲伤的,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H依很少摆出那样的表情,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开朗的笑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走了过去,背对着月光的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的和H依的影子叠加在一起。
【H依同学,你怎么了吗?】
【啊......不,就是......】
H依用脚拨弄着土地,划过泥土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我可能要走了。】
【走......】
她悲伤地抬起头看我,眼角似乎有泪珠。
【你今天要先回去了吗?没关系你不用这么伤心的,就是不能一起做料理了而已,我们改天再约嘛。】
我阔达地笑着,拍着她的肩膀。
【不是!】
H依大声喊了出来,打断我的话。
【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再次柔软了起来,示弱的弯下腰,用手捂住脸,H依在小声啜泣着。
【呐......离开是什么意思啊?】
放在H依肩上的手,不断加深着力道。我的眼前出现了朦胧白雾,母亲房内的那股美妙香气迅速充斥、布满于我的空间。深深吸气,把那诱人的香甜吸入鼻腔,进入呼吸道的同时,香甜从喉咙深处滋生而出,吃下整颗糖果般的甜蜜。夏娃的禁忌果实般的美味。
这时那白色雾气宛若水蛇,突然缠绕在我的身上,紧紧缠住我,扼住我的脖子。
香甜的气味烟消云散,我呼吸困难的急促喘息,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无形的束缚。
【G葵同学......住手、咳咳、......】
脑内一片空白,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死死的掐着H依的喉咙。因为缺乏氧气,脸被闷得通红,她像是一直被潮水拍上岸的鱼,嘴唇无力的一张一合。
【啊!】
我松开了手,下意识叫了出来。
得到解放的H依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我的手颤抖着,刚才这双手正掐着H依的脖子,现在还能清晰的看到,故意想要留下证据的,H依脖子上的手印。
为什么我会......
我无力地退后了一步,身体有些不稳的站着。
为什么......
【!!!】
一阵眩晕,眼中看到的世界呈一百八十度的倒转了过来。头部正被某人用锤头敲打着砸着,快要被撕裂击碎的疼痛。
我捂住住自己头,不敢再看H依一眼,落荒而逃。
怎么了......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不可能......
飞快奔跑着,在夜晚的行人道,路灯兹啦兹啦的响着,聚集着四处乱飞的蛾子。
对了,是幻觉......
这是现在的我能唯一得出的解释。
没错,一定是这样。
得到了笃定的答案,我渐渐放慢了脚步,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因为运动过度,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舒缓了起来。
刚才看到的,做出的都是幻觉。
是不存在的。
现在,我该回去了,母亲还等着我,我开始怀念母亲房内的香气,加快了步伐。
我露出安心的微笑。
*
她在哪里做什么?
晚上,用过晚餐出门散步的我,在中心公园里看到了G葵。
她站在游乐设施处的秋千旁,背对着月亮。我躲在附近的某个游玩器材后,从远处观察着她。
G葵正对着秋千自言自语,有什么人坐在秋千上般的和空气对话。
【H依同学,你怎么了吗?】
H依?她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 ......】
G葵又在一个人说着些什么,距离太远了,我根本听不清。
夜风吹过,扬起尘土,夏日的夜晚,隐藏着许多蚊虫。它们不断朝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进攻,我感到烦躁的挥手,朝着G葵所在的方向走去。
【呐......离开是什么意思?】
这时传来G葵小声嗫嚅的声音,下一刻,她开始急促的喘气,出乎我预料之外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发出悲惨的呻吟,使出浑身力气扼住自己的喉咙,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不断地加深力道。G葵痛苦的摇晃着身体,睁圆了眼睛。
直到缺氧让脸部变得通红,她才松开手。G葵无力的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
【啊!】
看着前方,G葵眼神呆滞的大声喊了出来。她的前方,是正在缓缓摇晃着的秋千和空地。
秋千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在夜晚无人的公园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响亮。
【!!!】
她站了起来,迅速的动作让人很难想象上一秒她还正在扼住自己的脖子并吃力的喘气着。
G葵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一边使出惊人的速度跑出了公园,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眯起眼睛,从阴暗的背光处走了出来。
秋千旁的泥土上,被G葵踩出许多凌乱的脚印。
脑内一闪而过的浮现出一个猜想,我朝G葵离去的方向看去。
【她是看到......幻觉了吗。】
*
[伊甸园的中央,有两棵树,一棵为生命树,一棵为智慧树。
上帝对他的子民说,园子里的各样的果子都可以吃,除了智慧树上的果子不可吃。如若吃了,必定死亡。
夏娃受了蛇的诱惑,吃了智慧果,并且给亚当一个,亚当同样也吃了。上帝震怒人违背了他的命令,于是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让他们及他们的子孙世代承受各种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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